知心 ·友谊 ·事业

尚德俊

我写这篇文章，仅仅是为了我们之间的友谊。

今年9月间，我忙着准备学术报告，要出席在福建省召开的全国周围血管疾病专病研究学术会议。我收到白求恩医科大学血管外科专家王嘉枯教授的来信，他说顾亚夫同志，9月1日经由香港到澳大利亚访问，这次学术会议任务落在我的肩上，让我主持和领导。他的坦诚、谦虚使我很感动。我想，他是著名血管外科专家，颇有声誉，这次会议由他领导是理所当然的，我怎么有资历和能力领导这次学术会议呢?更使我激动的是他说的感人肺腑的话:“尽管我们是石缝里长出来的一棵小草和小白花，也在百花园增色和增香。你是在艰难的环境中，在不正常的夹缝中，硬着头皮奋进的。你在夹缝，我在石缝中工作、奋进。我们的处境和命运是多么相似。我认为值得我们安慰的是:我们尽到最大努力，克服困难，为人民做了一些有益的事情。我们不谋私利，清白做人……”。这些真诚的话、正直的话、知心话，近年来能够听到的不多了。每当我读到嘉桔同志的来信，往往使我心中瘀滞很久的忧郁和困惑都抛到九霄云外了……这不能不使我想起和嘉桔从相识、相知到相交的一些往事。

1965年7月，我去南京出席中医中药治疗血栓闭塞性脉管炎临床研究工作会议。南京炎热不堪，是名符其实的“火炉”。我们住在南京中医学院的一个教室里，睡的是挂着蚊帐的硬板床。我见到一位身材高大，体魄健壮，衣着朴实，眼睛炯炯有神，和蔼可亲的人。经别人介绍，才知道他是王嘉桔同志。我心里想:啊，他就是王嘉桔！我曾读过多篇他发表的血栓闭塞性脉管炎研究论文。同时结识了顾亚夫、雷爱光、王书桂、王景春同志等。当我在会议上报告《中医治疗血栓闭塞性脉管炎80例临床观察》论文后，嘉桔同志对我这个名不见经传的外科医生热情鼓励。他说，我的论文有水平，很有临床心得见解。这使我至今难以忘却，也使我从此坚定不移地走上了研究周围血管疾病的道路。

1971年10月，在济南召开全国中西医结合治疗血栓闭塞性脉管炎经验交流会议。可是嘉桔同志没有出席会议。吉林省的代表告诉我:“他下农村去了。”这使我的心猛的一跳——凉了半截，感到担心和不安。这是建国后第一次召开全国脉管炎学术会议，他怎么能够不来呢?在那天空满布乌云的年代，我只能默地祝福他:“平安无事”。

1979年，我撰著的《周围血管疾病证治》一书作为献给建国30周年出版了。他得知消息后，要我的这本书，他说要积累资料，学习。当我把这本书和有关资料寄给他时，他真的高兴极了。

由于我的邀请，1980年10月，嘉桔同志来济南，出席山东省中西医结合治疗周围血管疾病经验交流会议。他很快活地说，这样重要的会议，有你的邀请我还能不来！他在会议上作了热情洋溢的学术报告，使全体代表很有受益。过了多年以后，我已经有些淡忘了，可是他还提起这次会议的意义。

1983年11月，我同嘉桔同志出席了在西安召开的首届全国中西医结合治疗周围血管疾病学术会议。我们讨论了周围血管疾病学术发展和存在的问题，一个时期以来，社会上出现很不正常的现象。当他知道某青年人自我吹嘘治疗数万例脉管炎病人时，严肃地说，这是不可能的，没有一个科学态度，脉管炎病人都让他一人看光了……。我很同意嘉桔的坦率批评。会议开幕的那天，他对我国中西医结合治疗周围血管疾病作了回顾性发言，我认真倾听他的报告，他突然话语一转，高声说:“由于李廷来、尚德俊同志的领导和热心，山东省对周围血管疾病研究作出了很大成绩……是山东省首先以周围血管疾病名称召开了学术会议。”我没有料到他说出这般热情的话，对山东省给予高度评价。不知道为什么，我感到心里热烘烘的，随之而浮荡起的愧疚感，使我心情久久不能平静。嘉桔的正直、坦诚、善良的品质，给我留下了很深的印象。

在我们相识、相交的许多年里，嘉桔同志从不向我表达他在学术上惊人的成就和家里的情况。西安会议结束时，他无意之中对我说:

“我要回温县家乡看望80多岁的老母亲。”

我一听楞住了：“你是温县人?我是济源县人”！

“咱们还是河南老乡哩！”他惊喜地说。

“温县和济源县挨着，都在黄河北边上，我还到过温县几次”我说。

我们还是河南省老乡，我真的一直不知道。在旧社会，我们家乡穷贫落后，连年灾荒，兵荒马乱，人民流离失所，逃荒要饭。我们都是逃出家乡谋生的。他的家乡有80多岁的老母亲，我的母亲90多岁健在。现在他家住长春，我家住济南。建国后，经过勤奋学习，艰苦努力，我们都成长为周围血管外科专家、教授，在事业上、学术上取得了成就。我和嘉桔同志的家境、遭遇和成长如此相同。我们都是中州大地黄河的儿子！

有一次，嘉桔对我说，他要和我合作写一篇文章，留作纪念。我当然能理解他的良好愿望。时隔不久，他给我寄来一篇文章，让我看看是否妥当，并要求 “大胆斧正”，或“重新再写”。我读后很有启发和收获，就利用整整一天时间，对全文作了改写和补充。当我把修改稿寄给他征求意见，他谦逊地说:“你改写后文章内容更充实了，提高了论文水平。你的文笔是第一流的！”1984年，我们合写的《中西医结合治疗血栓闭塞性脉管炎的几个问题》一文，发表在山东中医学院学报。但他坚持不要稿费。这怎么办呢?我只好给他买了一条毛巾被寄去。他有些歉意地说，“你给我买了这么好的毛巾被，使我过意不去。”

1987年9月，在南京召开中西医结合治疗周围血管疾病第二届学术会议。我因赴广州出席重要会议，未能参加这次学术会议。我写了一封贺信捎给大会。我对未能出席学术会议，失去了向同道们学习的机会，感到十分遗憾。后来，嘉桔同志告诉我:“你的贺信在会上由王书桂同志宣读了。给代表们很大鼓励！”。我说:“这仅仅是我对大会的一点心意。”其实，我写的简短贺信，哪能有如此效果。

今年10月5日，我同嘉桔同志出席在福建省永安市召开的全国中西医给合治疗周围血管疾病专病研究学术会议和讲习班。嘉桔虽然再三推让我主持会议，我们还是相互谦让，共同负责主持和领导学术会议、讲习班。由于存在一些问题应当解决，我草拟了周围血管疾病专业委员会工作准则，嘉桔同志作了认真仔细地修改和补充，于10月10日定稿完成《中国中西医结合研究会周围血管疾病专业委员会工作准则》。这对周围血管疾病专业委员会开展工作，和保证学术会议是有作用的。

我去北京出席中国中西医结合研究会第三届全国会员代表大会，返回济南不久，就收到了嘉桔同志10月30日的来信。他对这次在福建省召开的全国周围血管疾病学术会议和讲习班作了客观评价。我很赞同他的评价和结论……

作为一个坦荡磊落的共产党人，一个清白的人，为促进我国周围血管疾病事业的发展，在艰苦的历程中，我和嘉桔同志作为黄河的儿子，结下了深厚的友谊。

                                                 1989年月10日，济南